游戲圈首例判決！“游戲里拉人頭”屬不正當競爭，不合理更不合法

“拉人頭”是一種屢見不鮮、也飽受爭議的獲客方式，有人覺得是行業慣例、有人認為屬于不正當競爭。雙方公說公有理、婆說婆有理多年，終于在最近，法院終結了比賽。

近日，江蘇省無錫市中級人民法院的一份裁判文書顯示，某游戲廠商A（下簡稱公司A）以雇傭游戲公會水軍“拉人頭”構成不正當競爭為由，將游戲廠商B（下簡稱公司B）告上法庭，并索賠經濟損失500萬元，其中200萬元為實際損失數額、300萬元為懲罰性賠償。

最終，法院于2022年12月6日宣判，要求公司B停止惡意拉人行為，并向公司A賠償經濟損失200萬元、合理費用3萬元共計203萬元，對懲罰性賠償訴求不予支持。

盡管我國法律體系屬于成文法、并非判例法，但該判決仍然具有很強的典型意義，可以指導未來被“拉人頭”的游戲廠商拿起法律武器保護自己，也能有效增加不正當競爭的違法成本，引導游戲行業更好地實現健康發展。

沒直接參與，也算不正當競爭？

案件起因為自2021年7月起，公司A多次接到投訴，稱旗下某傳奇游戲內出現大量“水軍”。這些“水軍”通過在游戲內發布微信禮包信息的方式，針對性誘使高價值付費玩家添加微信，隨后憑借詆毀公司A的手段，使玩家棄游，轉而下載自己推薦的游戲。

公司A調查后發現，上述“水軍”均來自某游戲公會，而該游戲公會又由公司B雇傭，因此公司A要求公司B停止“拉人頭”行為，并表示后者雖然同意處理，但實際并未停止。

溝通未果后，公司A以違反《不正當競爭法》第二條、第十一條為由，將公司B告上法庭，要求賠償經濟損失。

《不正當競爭法》第二條規定，經營者應當遵循自愿、平等、公平、誠信的原則。第十一條則規定，經營者不得編造、傳播虛假信息或者誤導性信息，損害競爭對手的商業信譽、商品聲譽。

案件的焦點在于，公司B并未直接參與或授意“拉人頭”行為。因此針對指責，公司B給出了幾大辯解：

1.“拉人頭”的水軍均為個人用戶，沒有證據證明受公司B雇傭；

2.即使“拉人頭”行為存在，也并非公司B所為，或授意與允許，且公司B與公會簽約合作時明確規定禁止惡意拉人；

3.公司B與玩家、公會是服務合同關系，對公會沒有支配力，玩家行為也不受控制；

4.拉人行為屬于玩家間正常交流，游戲玩法本就需要拉人，差評也是玩家真實評價，甚至選擇其他游戲，也屬于玩家自由；

5.公司B一直配合公司A治理拉人行為，而公司A也在公司B平臺里“拉人頭”；

6.公司A損失屬于正常商業波動，公司B沒有直接從中獲利。

綜上可以發現，案件爭議關鍵便是：沒有寫進《不正當競爭法》情形中的“拉人頭”到底算不算不正當競爭？以及沒有直接參與的公司B要不要負責？

誰受益，誰負責

最終法院判定，公司B是實施被訴行為（拉人頭）的主體，應當賠償公司A的經濟損失。

理由是雖然公司B否認與“水軍”存在雇傭關系，也的確沒有證據證明存在雇傭關系，但公司B委托公會推廣，所得利益會由公司B按分成比例支付，即公司B對推廣行為享有收益的權利和制止不當行為的權利。

整個事件脈絡則可以簡單概括為，公司B與公會合作委托其推廣游戲，公會推廣人員以虛擬玩家的身份，進入公司A旗下游戲“拉人頭”，對此公司B知情。公司A找上門后，雙方建立了微信群互通有無，之后公司B一直配合封禁制止拉人行為，但同時又會生成新的鏈接供推廣人員再次推送。

據此法院認為，“拉人頭”行為的實施者看似是公會的“水軍”，但實際公司B是“拉人頭”的提出者和受益人，并在有能力制止的情況下，采取了實際上認可的態度并保證“拉人頭”能夠繼續，因此應當被認為是被訴行為的實施主體。

其次關鍵是是否構成商業詆毀、不正當競爭的認定。

公司A主張的商業詆毀總結來說有兩大類，一是游戲費錢、二是游戲無聊。前者法院認為網絡游戲費錢是常識性評價、后者無聊與否也屬于用戶體驗，因此不構成商業詆毀。

最為核心的不正當競爭認定，的確，公司B的行為不在《不正當競爭法》界定的類型當中，因此法院適用了第二條一般條款的規定，認為公司B違反了誠實守信原則，“拉人頭”獲取玩家的行為主觀上有明顯惡意、客觀上破壞了公平競爭的市場秩序。

此外，法院還依據《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<中華人民共和國反不正當競爭法>若干問題解釋》第三條第一款規定，指出“拉人頭”違反了網絡游戲行業運行守則，系行業普遍禁止的行為。

加上公司A合法權利在“拉人頭”過程中受到了實際經濟損害，因此法院綜合認定，公司B構成不正當競爭，應承擔法律責任。

表面問題拉人頭，萬惡之源是返利

在一系列證據質證過程中，公司B為抗辯提供了11項證據，除了反映公司A曾發布虛假廣告被行政處罰、網絡文章反映整個傳奇IP營銷每況愈下兩項證據關聯性不予認可外，其余均認可真實性、合法性、關聯性。

換言之，“拉人頭”確實存在，而且非常普遍，而法院也給“拉人頭”蓋棺定論：“拉人頭”既不合理、也不合法。于理，“拉人頭”破壞了行業規則、有違道德誠信，于法，“拉人頭”構成不正當競爭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法院雖然支持了公司A的賠償訴求，但對懲罰性賠償部分不予支持，這是因為，根據《不正當及競爭法》懲罰性賠償僅適用于侵犯商業秘密的行為，不適用本案。

而“拉人頭”的根源在于，游戲公司與公會合作推廣，但公會實際并無足夠的玩家承擔游戲公司的新增需求，雙方約定分成的協議，也明在鼓勵公會“拉人頭”。

根據公司B提供的證據來看，“拉人頭”既是施害者也是被害者，在派公會去對手游戲中惡意拉人的同時，自家平臺也遭到對方派來的“水軍”前來“拉人頭”。

這可能是對“內卷”最形象的刻畫，也反映了許多游戲公司普遍的無奈，要么惡意拉人、要么被拉。問題的根源出在對公會形式的縱容上，通過出讓正當利益與虎謀皮，最終必然遭到反噬。

事實上，新生代的二次元公司都非常反對公會或類似返現模式，此前某知名游戲廠商就因渠道服折扣返現活動而下架游戲，并宣布不參與任何形式的渠道返利。時至今日也有不少廠商針對部分渠道濫用優惠券而采用封號、宣布停用優惠券等制裁措施。

往小里看，“拉人頭”、公會、返利等現象的存在與爭議，是運營理念的不同，是廠商維護切身利益的表現。但放大到整個行業，更涉及公平運營、公平競爭的秩序問題。